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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特朗普风险

 

俞建拖

 

特朗普当选美国新一届总统,很多国人在惊讶之余,也有点惊喜,忧虑当然也有。这些情绪也不无道理。人们惊讶的是,特朗普这样一个嘴巴没有把门的政治素人,压倒了大热的希拉里,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有人感到惊喜,是因为从特朗普选举时候的言论来看,美国的tpp要黄,重返亚洲战略要搁浅,中美在意识形态上的对抗会减弱。人们也不乏担忧,由于特朗普在选举的时候,频提中国因素,并且表现出很强的反自由的倾向,中国首当其冲。最近看了一些专家们的分析,在做风险评估的时候,大体的意见是中美之间未来在经贸上关系会紧张,在政治上关系会缓和。个人觉得这个说法可能太笼统和概括了。

 

猜测一个人的行动,基本上看三样东西:想要什么,能力怎样,手头有哪些资源可以用。沿着这思路,我们可以大致揣测一下特朗普的策略和政策趋势。特朗普的目标是明确而一贯的,那就是美国中心和美国利益至上,首要是振兴美国经济。在能力层面,作为技术官僚处理政务的经验和套路有限,作为商人的精明、务实和多变是他所长,前面两年有成长和成熟过程。在资源层面,美国强在技术和创新,军工和军事,金融和美元,以及霸权地位带来的影响力。但资源层面的短板也不少,财政赤字,制造业空心化,社会观念分裂,高福利高浪费高成本,等等。当然,美元独特地位和金融太强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为资源陷阱,人们总倾向于先摘够得到的果子,能低成本获得的东西绝不花高成本……

 

在这些基本盘上,我们可以做些推演。美国要振兴经济,特朗普计划通过投资基础设施和重振制造业来实现。但这两个目标都不是马上能做起来的,公共基础设施投资需要财政支持,但是美国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已经超过100%了,空间有限。制造业的回流不是一朝一夕;智能制造可以降低成本,但是一来产业化还需要更多时间,二来也无助于增加就业,偏向技术的制造业在利润分配上也偏向资本所有者,会恶化已经严重的不平等,这不利于安抚那些将特朗普选上台的人。不仅如此,制造业靠近消费中心是经济规律,要纠正不容易。此外,美国在生产率没有根本改观的情况下,资产价格已经很不低了,靠加息吸引资金回流来弥补公共投资的资金短缺,虽可解得一时之渴,也难以持久。当然,特朗普在经济上还可以做点减法,包括削减福利开支,这个空间短期可能也是有限的,福利的问题有典型的棘轮效应,能上不能下,特朗普眼下应该不会轻易动这个马蜂窝。

 

那么特朗普振兴经济的愿景从哪儿可以实现,来收入白花花的银子呢?美国现在最大的两个短期创收来源,一个是军火,另一个是石油。特朗普上台后,前面一两年要真正能在经济上见到影子,他最重要的就是在军火和石油上面做文章。说起来也讽刺,特朗普一直抨击奥巴马,但是能源领域是奥巴马留给特朗普的重要遗产。

 

在军工领域,特郎普可能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在现有联盟的框架下,改变美国和盟友的成本分担机制,从过去由美国自己购买军火部署在盟国,转变为由其他国家来购买军火,这样美国可以收入货真价实的银子,而不需要增加自身的公共赤字,甚至可以弥补基础设施的缺。第二个就是利用局部地区的战争热点,给其他的国家卖军火。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美国尽可能避免自己动手,能卖军火就好,但是真的有特别好的机会,也不妨动动手,这和一战、二战的故事是一样的。

 

在能源领域,美国大体上也有两个选择。一是淡化气候变化问题,扩大能源需求和实际利用,向全球提供一个积极的信号,重新将全球的能源价格往上抬。二是利用能源主产区的政治和社会动荡,硬性减少国际石油的供应。后者对美国来说,是一个更低成本高收益的选择。过去美国是一个重要的能源消费国和最大的能源进口国,所以能源价格的上涨对美国经济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削弱。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美国能源自主水平已经有大幅度的提高,甚至可以再出口,能源价格上涨对美国来说就不再是坏事。

 

特朗普如果能够成功地通过这个出售军火和发展能源产业来获得第一桶金,那么他在基础设施投资、减税和吸引资本回流上会获得更大的空间,从而形成良性的循环,实现美国经济结构的优化。这个事情还是有不小的概率能做成的。很多人对特朗普关于盟国关系、中东问题、气候变化的观点之间的联系感到诧异,如果沿着前述的逻辑,这几个方面是联席在一起,具有内在一致性的。

 

确实,特朗普对意识形态那套花花肠子兴趣不大,也不愿意如希拉里那样多套腰包组织联盟体系,和中国作体系性的冲撞。但是对中国来说,虽然体系性对抗的风险减少了,国际关系上的挑战和不确定性仍然不可忽视。

 

美国和盟友之间成本分担机制的调整,需要以允许盟友有更多的防卫自由度为前提。那么可以预见,在日本、朝鲜半岛、台海以及欧洲,都将经历一轮快速的军事化,以确保自身的安全。与此同时,尽管获得了更多的防卫自主权,相关的国家和地区肯定不愿意美国过快的甩手,不论是实质上的还是形式上的,从而避免力量对比的失衡,这个时候可能会采取一些激化的举动,利用现有的条约将美国绑住。所以,对于中国来说,未来两年要有局部地区热点激化的准备。如果任由事态走向激化恶化,那么中国自身现代化发展的进程就有可能被打乱。

 

在中美双边经济关系上,事情也未必全那么悲观。经济层面其实涉及的问题很多,远远不止一个贸易那么简单,得一个一个来看。在贸易上,因为贸易并不直接增加本国的就业,在某种程度上反而会造成负面的冲击,所以美国在贸易上会看采取一种更加保守的措施。但是在投资上,美国希望有更多的资本回流,有更多的投资在美国本土创造就业,那么未来在总体态势上会放宽。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政策的一个重心就是在基础设施方面,基础设施虽然是中国的强项,但是中国未来跟美国在基础设施上的合作,可能会比很多乐观的估计还要低一点。美国的许多基础设施,战略性国家安全资产,因此会限制中国的投资,尤其是限制国有企业的投资,而基础设施行业恰好是中国国有企业非常密集的行业。在其他的非安全相关的投资领域,美国可能会对中国的资本更加开放。与此同时,美国对于鼓励更多的资本在中国投资也缺乏兴趣,对于中国对美国资本的投资限制,特朗普政府可能会更乐于见到。所以,很有可能在特朗普执政期间,中美之间的双边投资协定谈判会成功,但这个成功的意义对中国来说需要作具体分析,好处和成本都不会少。

 

沿着这个脉络下来,对中国来说,应该怎么应对呢!大体上也要从政治和经济两块来说。

 

政治层面,中国应该更多的解释清楚自己的发展的目标,获得周边国家的理解和谅解,从根源上消除周边国家对中国崛起的担忧和敌视。当然,我们非常要紧的,就是加快一带一路的合作,和周边国家创造更多的共同利益。用行动表明中国和平崛起、合作共赢的诚意和可行性。

 

在经济上,中国要继续发展和其他国家的这个双边贸易,特别是和北美的加拿大以及墨西哥之间的双边贸易。中国内部要优化自己的投资环境,通过创造良好的增长机遇,防止资金的加剧外流,从根本上解决资本对于安全的担忧。与此同时,要避免对于淘汰所谓过剩产能和低端制造的热情,需要提高环境和劳工保护的门槛,同时要稳定本国国内的就业。中国不用造墙,也不用扎篱笆,把自己发展好才是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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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建拖

俞建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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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2009年加入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曾先后担任约翰·霍普金斯南京中心项目研究员(2001-2005)、南京大学长江三角洲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项目研究员(2004-2005),北京大学经济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主任助理(2005-2007),以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项目顾问(2007-2008),并于2008年受邀为牛津大学贫困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访问学者。主要的研究领域包括农村金融市场、人类发展的理论与实践、贫困与不平等、公共财政政策。财新网“改革散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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