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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兄,

见信如面。一晃有十年未见,以前你是少白头,不过现在照片里看着没什么变化,如今我也是两鬓皆霜,见面估计能打个平手了。

到剑桥几个月,凑的热闹不多。除了带孩子去去公园、运动场或者博物馆,自己都是两点一线。白天就看看书,下午2点半到晚上10点的时间是孩子的,孩子睡后的3-4个小时,完成工作上的研究,累了就写写这样的小文章,乐在其中。坚持下来,倒也可观,算是不虚此行。

在这边最难忘的热闹,要数万圣节,一个月了,至今想来还历历在目。万圣节是好听的名字,有说是纪念圣徒的,有说是纪念亡灵的,这就和我们老家的七月半鬼节有点像。不过氛围是两样的,这边是群魔乱舞的狂欢,在我们那里就颇多禁忌甚至瘆人。

我们在北京住东边,万圣节前的那一周,附近的蓝色港湾也有活动,多是商家年底搞些氛围的。提前一两个星期各种装饰就挂起,小孩子也可以选装扮的衣服,凡是贴着南瓜灯标志的商家都是参加活动的,备着糖果,供小孩讨要。孩子45岁的时候,带过去凑热闹,毕竟只是营销手段,店员也不甚热心,空手而归是常有的事,孩子们有时就颇失望,甚至也会碰到冷脸。

原来以为这边的万圣节也就是当天晚上热闹一下,后来才发现不是,简直和过春节一样隆重。差不多提前一个月,商场里的货架上就开始摆上各种饰物了。提前两个星期,很多人家的门口就放上骷髅头,蜘蛛网和大黑蜘蛛,少不了还有骷髅南瓜。孩子就开始很期盼,央着我也买些饰物装点起来。拗不过他,就象征性的买了个陶瓷的南瓜,上面坐着带巫师尖帽的黑猫,放在门口的树下。

再临近些,整个街区就几乎像个好玩的鬼城,家家户户们口都是各种搞怪夸张的装饰,斗大的蜘蛛,渔网一般的网,放着光的骷髅架子,得亏中国制造便宜,采购起来都不费事。门口的消防站也挂出了通知,告知万圣节当天下午两点后,全剑桥的消防站都开放供市民带孩子们参观。孩子都迫不及待等着装扮起来讨糖果了。跟朋友打听了,在麻省理工附近有个专供装扮的服饰店,节前的那天晚上就带孩子过去采购。到门口吃了一惊,简直人山人海,两层的店本来也不大,人多空气就特别的热,还是20来岁的年轻人居多,服饰之丰富打击了我贫乏的想象力,几乎美国好莱坞恐怖、科幻和魔幻电影的所有角色装扮,这里都有。孩子最爱蜘蛛,刚给他看过支柱侠的电影,最终挑了一套蜘蛛侠的衣服。想配合孩子应下景,就买了个警察的帽子,准备扮个坏警察。

正日子来了。下午就带孩子去了门口的消防站,早有家长带着孩子来参观了。剑桥大概20万-30万人,大概有5-6个消防站。门口的消防站不大,共三辆车,一辆是消防吉普,后面可以载伤员;两辆水车,其中一辆配了云梯。在站的消防员穿了便装,在门口迎候着,每个来参观的孩子都会领到一袋糖果,还有消防安全的警示语。消防车门都开着,孩子们在驾驶室和车梯上爬上爬下,家长们忙着合影留念,我们也拍了几张,消防员们也是有求必应。大概是那天社区的孩子来得多,糖果没备够,我听见队长小声嘱咐队员再去买些糖果来。

吃过晚饭后,孩子原想着去运动场练习一下他的新技能。在路上碰到美国朋友一家三口,妈妈带了一头漂亮的红头发,爸爸套着灭霸的面具,孩子穿着骷髅服饰以及自己设计制作的帽子,和一群人在一起,已经挨家挨户要糖果了。他在运动场玩了不到十分钟,怕错过热闹,终于呆不住了,平常起码要一个小时。赶紧返家换装。

出了门,开始人还是三三两两的,等到夜里七点左右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人潮了。原以为我们晚了,因为北京的经验,怕孩子要不到糖果失望,还打了预防针,说这里的人都睡得早,要糖果有点意思就行了。但其实热闹才刚开始。

孩子们相约要好的玩伴,家长陪着,两三户人家凑成一组,挨家挨户访过去。我们一开始就父子两人,后来也随机加入各个家庭小组。这边的居住区和商业区分得开,商业区的范围也不大。到了晚上,住处附近除了少数人家外,几乎家家户户都把门廊的灯打开,方便讨糖果的孩子和家长。在稍微挂角一些的街区,有的人家睡得早,就在门口放一个罐子,里面是各色糖果,通常旁边放块纸板,有的上书“欢迎自取,只取一颗”,有的就是“万圣节快乐”,糖果数量备得足,哪怕我们去得晚些,孩子们也几不落空。有些人家门虽然掩着,但是主人就在门厅的位置坐着,孩子们刚走上台阶,门就开了,和孩子们招呼着,言语温暖,等着每一个人领走属于自己的一份,家长们在台阶下站着,聊着各自的孩子。

到了热闹的街区,气氛就火热得要烧起来。灯光明亮,孩子们的装扮就看得格外清楚,女孩儿多选公主或女巫,男孩子则是怎么恐怖奇特怎么来,真是想象力大爆发。大树穿着经典的蜘蛛侠,当天晚上反而另类,不过特别讨喜。几乎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主人搬着椅子坐在门口,老人居多,与孩子们热切的互动着,时不时还就各人的装扮问询点评一番。孩子们见自己的装扮被注意,也就格外的兴奋和自豪,得意地展示和表达。有的街坊们为了渲染氛围,还特地搭了恐怖鬼屋,燃起了烟雾,这边绿化本来就好,粗粗一看还真有几分恐怖丛林的气息,不由想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战栗者》,和当下一对照,忽然理解了《战栗者》何来。

在恐怖表象后面,温暖才是万圣节的底色。虽然文化批评者将万圣节狂欢贬斥为消费主义的产物,但他们恐怕没有注意甚至贬低了背后更具韧性和力量的东西,传统、情感和希望。不论万圣节初衷是为圣为鬼,至少在今天,它展现为对童年和青春时光的缅怀,和对年少轻狂的宽容,未来一代由此获得了自主生长的空间。对于一个自异域的观察者,这真是体察一个社会传统的好时机。我们两时而独立,时而汇入其他的家庭小分队,开门迎候的有老人、中年和青年,有的主人也好好装扮了,有的门口还放上各种创意,与其是给自己找乐子,不如说是给讨糖的孩子们的关照和尊重,还有对传统的坚守。前来的人都是形形色色的,和每个人都热切的招呼着,没有谁会受到冷落。家长们则鼓励着孩子们展示自己,让孩子们自己或者结伴去和各色的人对话和互动。我们有时候会拐到一些偏角落的人家,虽然来往的人可能不多,老人们还是会在门口守着,就和他们多聊几句。有老人说,以前孩子在家的时候,还更热闹,现在成家工作都搬走啦,言下透着怅然。有的说,我家孩子以前也爱穿蜘蛛侠,可他们现在也三十几了,似是感叹时光易逝。

同在哈佛陪访的陆兄发来微信,说另一个社区很热闹。大树本来觉得累了,又坚持走了一程。那是年青人聚集的社区。九点多的时候,街上还差不多是人头涌动,可以想见一个小时前的火爆。年轻人想法多,各种假人模型,效果逼人的光声电,互动的花样也更多了,还有塔罗牌算命,现场给孩子们编魔法手链的。我们差不多十点半才走回到家,大树走得一头的汗,不过脸上都是骄傲和满足。从消防站拿到的万圣节塑料袋子已经快装满了,估摸着有6-7斤。在沙发上倒出来一看,也不只是糖果,还有贴画,模型飞机,文具,水果,祝福的条子。收获可真不少。

这边的万圣节,不由让人想起我们老家的元宵节。正月十四的晚上,每家每户都做糟羹,有甜的有咸的,甜的大都是当年添丁有喜的人家。糟羹的做法开放,可以添加各种食料,各家就赛着放最好的东西,每户人家都做几大锅,谁来了都可以吃。孩子们天还没黑就出门,人人手里拿着一个搪瓷罐,一个调羹,挨家挨户的吃将过去,比赛谁吃的户数多,因为据说这样谁就更聪明,个个肚子滚圆才舍得回家。你我都有这体验,可惜工作后假期短,就再没机会体验了,有没有觉得和这边的万圣节是否有几分相似?

晚了,就此打住,春节再聚了。

 

俞建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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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建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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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2009年加入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曾先后担任约翰·霍普金斯南京中心项目研究员(2001-2005)、南京大学长江三角洲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项目研究员(2004-2005),北京大学经济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主任助理(2005-2007),以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项目顾问(2007-2008),并于2008年受邀为牛津大学贫困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访问学者。主要的研究领域包括农村金融市场、人类发展的理论与实践、贫困与不平等、公共财政政策。财新网“改革散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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