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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来信9:重新思考常识

2018103

 

M兄,

谢谢发来中国发展高层论坛秋季峰会发言和经济50人论坛讨论全文。前面那个是我们基金会自己承办的。50人论坛的讨论前阵子大略看了一些,这次有机会了解了全貌,多谢。大家感觉到改革的迟滞以及形势逼人,为改革鼓于呼。看微信圈里的反应,人们对于这些发声还是感到振奋的,反映出急迫的需求。但是也不乏怪论,有一个评论的大意是,开大会讨论这些常识问题,是多此一举,当然原话就难听得多了。有异议本不奇怪,只是出自一位以思想开放敢言闻名的学者,就不免令人要扶一下眼镜。不过这也是中国思想界的现状,要是有人想费心做点建设补缺的事,总不免挨砖头;如果坐在墙根下晒太阳抖机锋,既不劳心费力,又显得机智聪明,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要说到常识问题,以为常识人人可有,唾手可得,而且一劳永逸,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不妨讨论一下关于常识的一些常见误区,也许可以称为常识背后的常识。

关于常识,一种潜在的认识是,因为“常”,所以常识的成本是很低的。就好像阳光和空气,无限供应,几乎不要什么成本(现在也要成本了)。但在社会领域,常识往往是经过很高的代价和漫长过程才能建立的。不妨回想以下,今天我们认为是常识的那些观念,“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男女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绝对权力导致腐败”,“保护产权”,哪一个不是血淋淋教训后才取得的呢?所以,常识不便宜。

常识也不“长”。这里的“长”,是指时间上的耐久性。以为常识一经确立,就可以一劳永逸,是一个错觉。这往往会导致一种危险,常识没有被持续反复地思考和检验,这种观念上的懈怠和懒惰,也导致常识不能被维护和更新,常识就会在变化的环境中被侵蚀和消解,待人们发现时已经徒留空壳了。

没有普遍的信仰支撑,常识也不“常”。这里的“常”,是指普遍性。常识之所以能称为常识,一定是被普遍、坚定地认同的。所谓普遍性,意味着社会中大多数人的接受,如果“常识”只是少部分知识人的观念,那么就不是常识。如果一些观念和知识,社会中的大多数人只知其名,但没有真正经过思考后郑重接受,并决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支持并实践之,也不能称为常识。很多常识之所以不常,就是没有多少人坚决捍卫它。没有大众启蒙,所谓常识终究是精英的玩物。

常识被称为“常识”,也有“日常之识”的意思,似乎可以从个人日常经验中简单得来。但是个人的认知转化到公共政策层面,往往需要高度的专业性分析,以及复杂的不同群体之间的利益平衡。那些看似简单理念要贯彻到具体的政策和工具,需要考虑的因素就不是个人认知能说得清楚的。譬如减税,税减了,减多少,支出从哪里减,涉及多少人,有哪些政治或社会后果;或者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容忍赤字的增加,赤字增加对物价有什么影响,这些都是个人经验之外的东西。无法操作和实践的常识,基础是不牢的。将常识简化为几条激动人心的口号,并不足以解决问题。所以,常识并不简单。

常识并不等于共识。一个观念或判断,在多大程度上是常识,是有待分析的。很多时候,所谓的常识只是少数群体的局部认知。人们以己度人,以为别人也和自己一般想法。事实却并非如此,由于利益格局的分化,此之常识正是彼之谬种。这个时候就需要社会群体的沟通辩论。

所以,常识的构建和维护,是代价巨大、耗时费力、复杂的过程。低估常识构建和维护的困难,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改革迟滞的一个原因。

明早要送孩子上学,就此别过。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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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建拖

俞建拖

35篇文章 3年前更新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2009年加入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曾先后担任约翰·霍普金斯南京中心项目研究员(2001-2005)、南京大学长江三角洲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项目研究员(2004-2005),北京大学经济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主任助理(2005-2007),以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项目顾问(2007-2008),并于2008年受邀为牛津大学贫困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访问学者。主要的研究领域包括农村金融市场、人类发展的理论与实践、贫困与不平等、公共财政政策。财新网“改革散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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